第五章:雍和书坊的试探-《都市修道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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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下午两点五十分,陆知简站在雍和书坊门前。

    这是一条藏在老城区深处的巷子,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,两侧是民国时期的老建筑,外墙爬着枯了半面的爬山虎。书坊的门面很小,原木招牌上刻着店名,漆已经斑驳,透着一股被时间浸泡过的安静。

    陆知简推开沉重的木门,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    店内比想象中深。书架高至天花板,都是实木的,散发着淡淡的樟木和旧纸混合的气味。灯光是暖黄色的,从老式罩灯里洒下来,在积着薄灰的地板上投出温暖的光圈。空气里有咖啡香,还有若有若无的线香味道。

    店里几乎没有客人。只有一个老人在柜台后打盹,头一点一点的。

    “陆先生很准时。”

    声音从右侧的阅读区传来。陆知简转头,看见沈墨坐在靠窗的位子上,面前摊开几本书,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。

    他今天穿着浅灰色的亚麻衬衫,袖子随意挽到手肘,露出线条干净的小臂。气质依然优雅,但少了上次在旧书市那种隐隐的压迫感,多了几分书卷气。

    陆知简走过去,在他对面坐下。

    “沈先生。”他点头致意。

    “叫我沈墨就好。”沈墨微笑,推过来一个空茶杯,拿起小巧的紫砂壶为他斟茶,“这里的普洱不错,三十年陈的熟普,养胃。”

    茶水呈深琥珀色,在杯中微微晃动。陆知简端起来,没有立刻喝,而是先闻了闻——醇厚的陈香里,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、说不清是什么的草木气息。

    “这茶……”他迟疑。

    “加了点东西。”沈墨坦然道,“一点点野生黄精的根须,对恢复元气有好处。我看你脸色,最近应该消耗不小。”

    陆知简的手顿住了。

    沈墨端起自己的茶杯,慢慢喝了一口:“别紧张。如果我想对你不利,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方式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我消耗不小?”陆知简问,声音尽量平静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也经历过。”沈墨放下杯子,“刚开始摸索的时候,每个人都犯过同样的错误——得到一点点力量,就迫不及待地想用它做点什么。救人,或者证明什么。结果往往是把自己掏空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语气很平淡,像在说“今天天气不错”。

    陆知简沉默了几秒,还是喝了一口茶。温热的茶汤入喉,确实感觉到一股暖意从小腹升起,不是那种燃烧的炽热,而是一种温和的、滋养的暖。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不客气。”沈墨翻开面前的一本书,正是上次他们在旧书市争夺的那本《钟吕传道集》,“我约你来,主要是想请教这个。”

    他把书推到陆知简面前,翻开的那一页,有一段用朱笔圈了起来:

    “玄关一窍,不在身内,不在身外。若于寂然不动中忽有感动,便是窍开之机。”

    “这段话,”沈墨说,“我请教过三位研究道教的教授,一位说是比喻,一位说是冥想技巧,还有一位说这是内丹术的隐语。但我想听听你的理解。毕竟,那天你看这本书的眼神,不像是学者在看文献,更像是……在找路标。”

    陆知简看着那段文字。他读过这段话,在无数个深夜,在台灯下反复揣摩。曾经他也以为这是比喻,是哲学。

    但现在,经历过那几次“入静”,经历过体内暖意的生发和流动,他知道不是。

    “寂然不动中忽有感动。”他缓缓开口,“我觉得,这个‘寂然不动’不是什么都不想,而是当所有的杂念、情绪、感官干扰都暂时退去时,身体和意识会回到一种最基础的状态。在这种状态里,有些平常感觉不到的东西,会变得清晰。”

    他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:“比如心跳,比如呼吸,比如血液流动的声音。再深入一点,可能会感觉到气脉的走向,或者……某种内在的光。”

    沈墨听着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。

    “那‘窍开之机’呢?”他问,“你经历过吗?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很直接,很危险。

    陆知简抬起头,看向沈墨的眼睛。那双眼睛里没有攻击性,只有纯粹的好奇,和一种深藏的、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渴望。

    “我还在找那个‘机’。”陆知简选择了谨慎的回答。

    沈墨笑了,那笑容里有一丝了然,也有一丝失望:“你比我想象的谨慎。也好,在这条路上,谨慎的人活得久。”

    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,放在桌上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收集的一些资料。”沈墨说,“关于《钟吕传道集》不同版本的校勘笔记,还有一些明清时期的内丹术手抄本复印件。我想,对你应该有用。”

    陆知简没有立刻去接:“为什么给我?”

    “两个原因。”沈墨向后靠进椅背,“第一,你是个真正的读书人。在这个时代,能把古书读到骨子里的人不多了。第二……”

    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看向窗外。巷子里有只花猫慢悠悠地走过。

    “我查过你。”沈墨转回头,语气依然平静,“陆知简,三十五岁,互联网公司文案,独子,父亲早逝,母亲多病。没有任何家学渊源,没有师承,纯粹靠自己在故纸堆里摸索,居然摸到了门边——这很有趣。”

    陆知简感到后背发凉。被调查,被分析,这种感觉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“别误会,我没有恶意。”沈墨摆摆手,“我只是想确认,你是不是‘那边’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那边?”

    “隐修会。”沈墨说出这三个字时,声音压低了一些,“一个……松散的组织。或者说是圈子。都市里像我们这样,在摸索这条路的人,多少都和隐修会有联系,或者至少听说过。”

    陆知简想起林老提过的“红尘监察司”。他保持沉默。

    “看来你不是。”沈墨观察着他的表情,得出结论,“那更好。隐修会规矩太多,束缚也多。像你这样自己摸索出来的野路子,反而更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他向前倾身,压低声音:“陆知简,你想不想知道,这条路真正走下去,会看到什么?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,在陆知简心里激起层层涟漪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一部分。”沈墨说,“我沈家,从曾祖父那代就开始研究这些。虽然大部分传承断了,但总归留下了一些东西。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幻觉,不是心理作用。我知道当‘窍’真的开了之后,人会看到完全不同的世界。我也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变得更轻。

    “这个世界,有光就有影。有些东西,靠得太近会被灼伤;有些东西,在暗处等着捕食。”

    陆知简想起地铁隧道里那团扭曲的阴影。

    “你遇到过?”他问。

    沈墨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挽起左手的袖子。在他的小臂内侧,有一道淡红色的、像是烫伤又像是抓痕的疤痕,虽然已经很浅,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狰狞。

    “三年前,我尝试用家传的方法‘开窍’。”沈墨放下袖子,“成功了,但也引来了不该引的东西。那东西在我家老宅附近徘徊了半个月,最后是我爷爷用一件传家的法器,加上他十年的修为做代价,才把它驱走。我爷爷三个月后就去世了。”

    他的语气很平静,但陆知简听出了深藏的悔恨和沉重。

    “所以你现在……”陆知简问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很小心。”沈墨说,“只在特定的地方,用特定的方法练习。而且我雇了两个保镖,他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,但知道要提防‘异常’。”

    他指了指窗外。陆知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SUV,车里隐约坐着两个人。

    “你告诉我这些,是为了什么?”陆知简问。

    “为了确认你是不是同类。”沈墨说,“也为了……也许以后可以互相照应。这条路太孤独,一个人走,很容易走偏,或者走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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